11月26日，內(nèi)蒙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烏蘭察布市中級人民法院借用卓資縣人民法院法庭，察槍對內(nèi)蒙古四子王旗公安局原副局長邢志強1995年涉嫌故意殺人一案重審開庭，擊案庭審持續(xù)了兩日。重審正當
公訴機關指控，防衛(wèi)1995年6月6日18時許，還故被告人邢志強攜帶一支小口徑步槍與朋友李肖、意殺王美玲駕駛摩托車到四子王旗東梁水庫射擊。內(nèi)蒙其間，察槍被告人邢志強看到被害人孟永清駕駛摩托車經(jīng)過，擊案認為孟永清的重審正當摩托車可能是盜竊所得，在上前攔截的防衛(wèi)過程中被孟永清持刀刺傷。
后邢志強攜帶小口徑步槍讓李肖駕車帶其繼續(xù)追趕，還故在此過程中邢志強開槍射擊孟永清背部。意殺孟永清被擊中后摔倒并逃跑，內(nèi)蒙躲藏兩天后就醫(yī)，搶救無效死亡。經(jīng)鑒定，被害人孟永清系槍彈擊傷十二指腸致全身感染、休克而死亡。
當年在案件發(fā)生的22天后，四子王旗公安局發(fā)布文件，認定邢志強在該案中屬于正當防衛(wèi)。
據(jù)庭上公訴人展示的證據(jù)顯示，2020年8月，因涉嫌違紀違法，邢志強在四子王旗公安局副局長任上被烏蘭察布市監(jiān)委留置。
這起1995年的槍擊案被再度提及。由于超過了最長20年的追訴時效，在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后，2022年9月，邢志強以涉嫌故意殺人罪被追訴。2023年8月25日，邢志強被烏蘭察布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無期徒刑，賠償死者孟永清父親孟斌禮喪葬費4萬余元。今年3月，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高級人民法院裁定原審判決“認定部分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被撤消，發(fā)回重審。
11月26日上午9點，卓資縣人民法院法庭內(nèi)，邢志強站在了被告人席上。庭上公訴人席位旁，還坐著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的委托代理人，請求在追究被告人邢志強犯故意殺人罪的同時，判決被告人賠償原告人因人身死亡所產(chǎn)生的醫(yī)藥費、喪葬費等各項經(jīng)濟損失共計142萬余元。
庭上主要爭議的焦點圍繞著邢志強行為屬于履行職務還是故意殺人，正當防衛(wèi)如何認定，孟永清的死亡與槍傷、延誤治療之間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等展開。
11月27日的庭審中，案發(fā)現(xiàn)場的唯一證人李肖出庭作證，其所陳述的內(nèi)容與此前的17份口供有較大出入，特別是關鍵情節(jié)邢志強是否開槍，李肖回答“沒有聽見，沒有看見”。當日出庭的還有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人民檢察院委托天津市津?qū)嵥痉ㄨb定中心的鑒定人，以及辯護人、民事訴訟代理人分別委托的兩位專家輔助人。
當日晚上8點，審判長宣布休庭，案件將擇期宣判。
開庭現(xiàn)場，卓資縣人民法院。新京報記者 黃依琳攝沒有部署的“抓捕”
11月26日上午9點，庭審開始。被告人邢志強戴著眼鏡，穿著黑色夾克出庭，他捧著一疊事先準備好的手寫材料，當庭陳述了案發(fā)經(jīng)過。
據(jù)邢志強介紹，1995年案發(fā)時，他22歲，是四子王旗公安局辦公室的一名民警，主要負責通訊工作。6月6日下午大約四五點鐘，他騎摩托在街上碰見了在路邊拿著一支小口徑運動步槍的朋友。由于對槍比較感興趣，他向朋友借了這支槍和兩顆子彈，又叫上了修摩托的朋友李肖和當時的女朋友王美玲，一起去四子王旗東梁水庫射擊玩。
那天下午，他一邊和朋友們坐在大壩上聊天，一邊擺弄著槍。朝一個酒瓶開了一槍后，他看見對面只有牛羊走的狹窄山坡上一個男子騎著摩托車沖了下來。等這個男子走近，邢志強認出這人是“四子王旗街上很出名的一個小混混”孟永清。
根據(jù)相關資料，孟永清生于1974年4月，當時21歲。據(jù)公訴人出示的一份由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未成年犯管教所出具的關于罪犯孟永清服刑的情況說明，孟永清因犯盜竊罪被烏蘭察布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5年，刑期自1989年9月28日至2003年9月27日。本案發(fā)生時，是孟永清因患腰椎間盤突出請假回家治療。
看見孟永清后，邢志強對身邊朋友說，他騎的摩托車像是偷來的。于是他決定上前盤問，他回憶，當時穿著警服，但沒有戴警帽，攔截時，他先是對著孟永清表明了身份“我是警察，你別動”，然后他揪了一下對方的衣服。
在庭上他解釋了當時推斷。第一，孟永清騎的是一輛紅色鈴木AX100的摩托車，據(jù)他了解，私人家里不可能擁有這樣一輛摩托車。“當年這個摩托車的價格，應該是相當于現(xiàn)在一個百萬級寶馬車?！钡诙?，作為一名接電話的民警，他雖然從來沒有參與過追捕行動，但是對刑偵工作非常感興趣，所以平時比較留意相關消息，此前他聽說有個外號叫“小黑頭”的犯人越獄了，有人見到“小黑頭”和當時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的孟永清一起在街上出現(xiàn)過。
基于這兩個原因，邢志強認為孟永清不僅越獄，還在外面又偷了摩托車，作為人民警察必須上前攔截。
摩托車是否偷盜所得？據(jù)孟永清父親此前提供的證言顯示，家里沒有這樣一輛摩托車，他也不清楚摩托車的主人是誰。據(jù)此前報道，孟永清的大嫂陳霞曾告訴媒體，20多年來，孟家人一直不服，并對認定孟永清所騎摩托車有盜竊嫌疑等說法提出質(zhì)疑。
此前報道還提到，在邢志強被查后，專案組曾多方尋找，這輛摩托車于2020年9月在四子王旗公安局一警察親戚家的庫房被找到。據(jù)該警察介紹，1995-1996 年左右經(jīng)局領導同意，這輛摩托車作為交通工具配發(fā)給他。但該車的失主并未找到。
疑似當年孟永清騎的摩托車。受訪者供圖在庭審第二日，控辯雙方就邢志強的行為是否屬于職務行為、可否開槍展開辯論。公訴人認為，從執(zhí)行任務的角度分析，案發(fā)時沒有案件涉及孟永清，公安局也沒有部署過抓捕孟永清的行動。邢志強在通信部工作，沒有給他派過任何抓捕任務，且案發(fā)當日，邢志強等三人在水庫玩耍未執(zhí)行任務。
此外，從人民警察履行職務角度分析，邢志強身為警察，案發(fā)當日身著警服，對有盜竊嫌疑的孟永清有進行阻攔盤查的權(quán)利。但邢志強超出盤查追查的范圍，違法使用非公用槍支，造成不應有的嚴重后果，構(gòu)成犯罪。
公訴人指出，根據(jù)1980 年 7 月 15 日公安部發(fā)布的《人民警察使用武器和警械的規(guī)定》，其中第三條提到，“人民警察在執(zhí)行公務中，遇有下列情形之一時，可以開槍射擊：一、逮捕、拘留、押解人犯，遇有以暴力抗拒、搶奪武器、行兇或脫逃等非常情況，非開槍不能制止時。二、犯罪分子以暴力破壞社會秩序，危及人民生命安全，非開槍不能制止時。三、人民警察保衛(wèi)的對象、目標，受到暴力侵襲或者有受到暴力侵襲的緊迫危險，非開槍不能制止時。四、犯罪分子劫獄或在押人犯越獄、行兇、暴劫、搶奪武器，非開槍不能制止時。五、人民警察的生命安全遭到犯罪分子的暴力威脅，非開槍不能自衛(wèi)時?！?/p>
公訴人由此判定，邢志強的行為不屬于人民警察可以開槍射擊的5種情形。綜上，邢志強沒有持槍證，不符合法律規(guī)定可以開槍的條件下開槍射擊，不屬于職務行為。
對此，辯護人吳丹紅認為，人民警察對于犯罪嫌疑人本身就可以進行盤查，何況是在邢志強認為對方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且發(fā)現(xiàn)對方要跑。這個時候人民警察就有抓捕的權(quán)利，且是他的職責。至于持槍證問題，吳丹紅提出全國性的槍支管理辦法直到1996年才首次提出，在此之前民用槍并無規(guī)定必須擁有持槍證。
“正當防衛(wèi)”還是“故意殺人”？
邢志強的行為是“正當防衛(wèi)”還是“故意殺人”一直是本案的焦點。
在2023年8月25日的一審判決書中，法院認為，“被害人為逃離現(xiàn)場駕車沖撞并劃傷被告人邢志強，后在孟永清逃離過程中，此時沒有進行現(xiàn)實的、緊迫的不法侵害，而被告人持槍射擊被害人孟永清，致孟永清死亡的行為不屬于正當防衛(wèi)。”所以在本次庭審中，當時情況是否緊急，邢志強是否故意開槍成為關鍵問題。
在11月26日邢志強的當庭陳述中，他再次回憶了這段細節(jié)——案發(fā)當天，孟永清見到有警察攔截，便加速朝著邢志強沖了過來，“右手抓著摩托車的車把，左手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刀?！毙现緩姸汩_后，便駕駛自己的摩托車追趕，在水庫南側(cè)樹林被孟永清用刀捅傷背部左上側(cè)。此后，孟永清離開，李肖和王美玲趕到。經(jīng)過簡單傷口包扎后，邢志強坐上了李肖開的摩托車追趕孟永清，槍是李肖遞給他的，他當時沒注意槍，因為太疼，他貓著身子靠在李肖的背上。
他在庭上稱，二人行至約兩公里以外的一個村子時，孟永清嘴里咬著刀，站在摩托車上，“啊啊”地叫喊著沖向二人，來回至少沖了三次。邢志強說自己當時特別著急，如果不躲，結(jié)果就是車毀人亡。在李肖猛地加油摩托車往前一躥時，他的兩腳一撐就站到地上，并在孟永清擦肩而過時，拿著槍當棍子一樣來回掄，他也沒明白是無意識地摳動扳機，還是撞到哪里了，反正這支槍是響了?！爱敃r我的腦袋里頭是一片空白?！彼f。
關于開槍的細節(jié)，邢志強的說法與一審有細微區(qū)別。在一審判決書中記載，邢志強供述稱，他拿著槍打了孟永清一槍。之后，孟永清在行駛中摔倒，棄車逃跑了。邢志強強調(diào)，他當時并沒有注意到孟永清受傷。
由于該案的原始卷宗以及物證已經(jīng)丟失，指控邢志強故意開槍射擊孟永清的證據(jù)僅剩言辭證據(jù)。所以，案發(fā)時在場的目擊證人李肖的證言很關鍵。在此前李肖接受公安機關詢問的17份口供中，有多處矛盾。比如在2020年9月1日，他說“當時不知道邢志強開槍了”。2020年9月26日，他又改口稱，“邢志強從我右側(cè)用槍瞄孟永清，我感覺邢志強開槍了?！?/p>
一審中李肖并未出庭，而在11月27日上午的庭審中，李肖通過視頻連線參與作證，他稱對邢志強開槍一事，“沒看見，也沒聽見?！鞭q護人吳丹紅向他詢問，為什么多次供述矛盾，他稱“以這次為準”。
目前現(xiàn)存指控邢志強主動開槍的證言，還有一份在2020年9月作出的筆錄，一位目擊者稱：“當時天快黑了，在我家房后過去兩輛摩托車，前面有一輛摩托車跑，后面有兩個人騎著一輛摩托車追，坐在后面的人手里還端著一把槍。第二天聽人說，那個被追的人死了?！?/p>
庭審中出示的多方證言證實，邢志強因追擊孟永清立功受獎。出院后不久的1995年8月，他調(diào)入旗公安局刑警隊的申請獲批，正式成為一名刑警。
在案件發(fā)生的22天后，1995年6月28日，四子王旗公安局發(fā)布了一份“關于邢志強在孟永清一案中實施行為屬正當防衛(wèi)的認定”文件。在這份文件提到，本案案件材料已經(jīng)全部形成，偵查終結(jié)后，正當防衛(wèi)認定是經(jīng)局長辦公會議研究后作出，并抄送了烏蘭察布盟政法委、公安處等多家單位。
文件中提到，“孟永清對邢志強的行為是不法侵害，而邢志強是在強烈的責任感驅(qū)使下，依照《警察法》第九條第一款第三項之規(guī)定，執(zhí)行職務，對孟進行盤查、追擊是合法行為，符合正當防衛(wèi)必要條件的第一條：只有在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合法權(quán)利受到不法侵害時，才能實行正當防衛(wèi)。”
1995年6月28日，四子王旗公安局發(fā)布了一份“關于邢志強在孟永清一案中實施行為屬正當防衛(wèi)的認定”文件。受訪者供圖值得注意的是，據(jù)公訴人提供的一份《關于槍殺冤案的上訴書》稱，原告對這份正當防衛(wèi)認定書并不認可。
公訴人表示，首先，當年由四子王旗公安局作出的這份文件存在嚴重的程序違法，因為邢志強本身就是該公安局的干警，自己單位自行調(diào)查，是“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其次，公訴人認為，這份文件對于關鍵事實的認定是錯誤的，孟永清已經(jīng)走遠沒有再進行侵害時，邢志強還朝其背后開槍，屬于故意報復，不是正當防衛(wèi)。
誰應為死亡負責？
兩日庭審中，孟永清的大嫂陳霞也出現(xiàn)在旁聽席。她寡言少語，唯有一次，在公訴人提到該案給被害者家屬帶來了沉痛的傷害時，陳霞不出聲地哭了好一會兒。
陳霞拒絕了采訪，“我相信和等待法律的裁決結(jié)果?！贝饲八脖磉_過類似的意思，“害得我們家破人亡，也沒啥說的?！痹谝粚徟袥Q書中，孟永清的哥哥孟永和有證言提到，“自從孟永清被邢志強打死后，劉五仙（孟永清之母）身體和精神受到嚴重打擊，后因此事患有多種疾病離世，離世前讓其繼續(xù)為孟永清申冤?！?/p>
據(jù)知情人稱，孟永和目前也已經(jīng)去世，其生前開了一家餐廳，常拜托他人幫忙想想弟弟的事要怎么辦。
案發(fā)當天，子彈擊中了孟永清的背部右下側(cè)、接近腰部的位置，但并未貫穿。據(jù)他父親孟斌禮的證言，案發(fā)時警察在家門口盯著，家里人沒辦法出去找他，孟永清在外躲藏了一夜。第二天晚上才回到家，躲在父親值班的四子王旗民族服裝廠。父親怕他被公安機關抓到，又給他安置在碳房里。
1995年6月8日早上，因孟永清害怕被抓，拒絕在四子王旗當?shù)鼐歪t(yī)，劉五仙等人租車將其送往呼和浩特。但在途中，孟永清瀕臨死亡，說自己眼睛看不見了，緊急情況下被送去了武川縣醫(yī)院，仍沒法挽救孟永清的生命。案發(fā)兩天后，孟永清死亡。
關于孟永清的死亡認定，據(jù)內(nèi)蒙古烏蘭察布盟公安處在1995年6月20日出具的一份法醫(yī)鑒定書，其中分析意見提到，“一、孟永清被我干警用小口徑步槍擊中腹部，致十二指腸貫穿傷非致命傷。二、孟永清的死亡系沒有得到及時治療，而致失血過多腹部感染造成?！?/p>
在當年的“關于邢志強在孟永清一案中實施行為屬正當防衛(wèi)的認定”文件中，第四點提到，孟永清的死亡結(jié)果是由于受傷后沒有及時搶救，邢志強開槍造成孟永清腹部中彈的傷非致命傷，沒有超過必要限度。
時隔28年后，一審判決書認定，雖然孟永清逃離后未及時就醫(yī)，但這不能阻卻被告人邢志強開槍射擊與孟永清死亡間的直接因果關系，兩者之間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
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人民檢察院委托天津市津?qū)嵥痉ㄨb定中心于2024年3月5日出具的司法鑒定書，其中提到槍彈傷造成背部、腹部臍右側(cè)貫通傷；延誤治療與其因感染性休克死亡的參與度均為同等作用。
在本次庭審中，民事訴訟代理人委托的李姓專家輔助人認為根本死亡原因應該是孟永清受槍擊之后感染死亡，這一點應當在鑒定書中載明。“一旦子彈進入體內(nèi)，它需要有能量釋放的，釋放之后，周圍很大的一個范圍內(nèi)的組織都會損傷。”
他還補充說，鑒定書中提到臍右側(cè)的長2.5cm的小創(chuàng)口是死者自己用玻璃劃開取出彈頭處，這說明死者的這個行為傷害的只是表皮?！皹審棊缀醢迅贡诮o打透了，就剩外面這一層軟皮了，這層軟皮的厚度非常低。所以這個患者能把這個地方切開，能取出來?！彼运J為死者的感染完全是槍傷所致。
而辯護人委托的胡姓專家輔助人在庭上發(fā)表了不同的見解，他認為孟永清的槍傷為非致命傷，如果在6個小時內(nèi)及時做手術(shù)，是可以治愈并且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的。關于死亡原因，他提到，死亡的發(fā)生主要是由于沒有及時就醫(yī)治療，自行取彈頭的傷口污染等因素導致了彌漫性腹膜炎和中毒性休克的發(fā)生。
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決定書。受訪者供圖爭議正當防衛(wèi)
11月28日，審判員宣布休庭，案件將擇期宣判。在開庭期間，本案庭審新聞多次登上熱搜，引發(fā)了社會普遍關注。
因本案目前所有物證盡數(shù)丟失，留存的只有現(xiàn)場勘查記錄、法醫(yī)鑒定書以及部分物證照片，真相仍處在一團迷霧中。正當防衛(wèi)和故意殺人的界限，民警懷疑偷盜摩托車是否可強行攔截，哪種情形可開槍，打靶槍械可否參與到執(zhí)法中來，這些關鍵性問題仍需要廣泛的探討。
四川大學法學院教授韓旭認為要探討本案必須基于對正當防衛(wèi)的核心認識，“采取正當防衛(wèi)時，不法侵害是否正在進行，是不是為了防止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侵害是關鍵性問題?！表n旭提到，目前各地對于正當防衛(wèi)的松緊程度把握存在差異，實踐當中也比較亂，同樣的案件有的地方認定正當防衛(wèi)，有的地方就認定為故意殺人或者故意傷害。
在本案中他認為，邢志強槍擊孟永清背部的行為存在爭議點，背對和面對面的差別很大。如果是單獨孤立地看，孟永清背對著邢志強說明這時不法侵害已經(jīng)暫時解除，這個行為也許會被判定為防衛(wèi)過當。但如果把這個動作和其他動作連續(xù)地看，孟永清對邢志強實施的是一整串連續(xù)用刀砍人的侵害，那么就可以判定為正當防衛(wèi)。韓旭特別強調(diào)，在考慮這種情形的時候，也要注意看孟永清轉(zhuǎn)身背對邢志強時候手里還有沒有刀。
韓旭同時還提到，孟永清的死亡與開槍的因果關系也不能孤立地看待，應該同時考慮到雙方的利益進行系統(tǒng)的評價。至于摩托車的歸屬、孟永清是請假還是保外就醫(yī)，韓旭認為公安機關都必須明確查清楚，這些對定罪量刑都會產(chǎn)生影響。
至于邢志強所持有的槍械是非公務用槍，韓旭認為不影響判決，“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不管是在私下外出，還是執(zhí)行公務，不管是公務用槍還是民用槍，遇到這樣的侵害都可以實施正當防衛(wèi)?！?/p>
四川縱目律師事務所律師張柄堯告訴新京報記者，《中華人民共和國槍支管理法》是1996年10月1日施行的，其中禁止私人非法持有槍支。本案案發(fā)時間為1995年6月6日，目前能夠確定邢志強系從朋友處借用小口徑運動步槍，即案涉槍支，應當屬于射擊運動槍支范疇，而對于該類槍支，當時的管理辦法也有從購買到持有的一系列規(guī)定，且明確不得轉(zhuǎn)借。因此，邢志強借用槍支的行為并不合法。不過，依據(jù)當時的法律，邢志強這一行為應當屬于違法違紀行為，還達不到犯罪的程度。
對此中國政法大學一名法學教授補充道，“警察持槍是否合法，與使用該槍支進行防衛(wèi)是兩個不同的問題，應當分別評價。非法持槍人在遇到不法侵害時，使用該槍支進行防衛(wèi)，不能因為持槍的非法性而排除成立正當防衛(wèi)可能性。如果非法持槍人使用該槍支制止不法侵害，符合正當防衛(wèi)的條件，可以成立正當防衛(wèi)。另，即使成立正當防衛(wèi)不排除對于其非法持槍行為追究刑事責任。”
如果是特別危急的情況下，即便不是槍走火，而是直接射擊，韓旭認為也可以認定為正當防衛(wèi)。他向記者介紹到，刑法上規(guī)定了無限度的防衛(wèi)，指的是公民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所實施的正當防衛(wèi)行為，沒有必要限度的限制，對其防衛(wèi)行為的任何后果均不負刑事責任。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十條第三款規(guī)定，對正在進行行兇、殺人、搶劫、強奸、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衛(wèi)行為，造成不法侵害人傷亡的，不屬于防衛(wèi)過當，不負刑事責任。
本次庭審中，公訴人在辯護環(huán)節(jié)陳述，“邢志強用槍射擊孟永清之后，對被害人具有救助義務，被害人棄車逃跑，邢志強僅將被害人所騎的摩托車騎回。在有條件將孟永清制伏歸案的情況下，沒有積極追擊，更沒有對其實施救治。邢志強具有放任被害人中彈死亡的主觀故意?！?/p>
對此韓旭認為，救助不一定都是法定的義務，況且邢志強和證人李肖的陳述之間存在差異，邢志強稱自己對孟永清受傷并不知情，李肖則提到看到孟永清一瘸一拐地走遠。但在韓旭看來，假如邢志強知情，作為人民警察，他應當負責救助，沒有把孟永清送醫(yī)，起碼是一種過失，也是瀆職行為。
?。ㄎ闹欣钚?、王美玲、陳霞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黃依琳
